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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●卷二十二

宋神宗熙宁元年、夏乾道元年春正月,梁氏治国事。

秉常时年八岁,母恭肃章宪皇太后梁氏垂帘摄政。

按:《纲目》母后垂帘,书临朝,书御殿,书称制,恒也。此书“治国事”,何?夏戎狄小邦,不得与中国并也。自梁氏治事,而乾顺母亦效尤焉;自梁氏幽秉常,而纯佑母致废立焉。牝鸡司晨,有开必甚。直书“梁氏”,斥之也。

使其弟乙埋为国相。

梁氏悉以国政委乙埋,乙埋擢其子弟并居近要,于是诸梁权日甚。

按:拜官书“使”,罪私也。

鄜延路索杀杨定者。二月,以六宅使李崇贵、右侍禁韩道喜献。

鄜延镇抚使郭逵诇得杀杨定首领姓名为崇贵、道喜二人,移檄来索。道喜素与幸臣罔萌讹善,萌讹为二人谋于梁氏,佯使人至鄜延言,请斩境上以谢,逵不可。既而报曰:“已杀之矣。”逵以二人状貌物色,遣使诘问。乙埋知不可隐,执两人以献。

三月,始遣使告哀。

自杨定死,贺中国登极及正旦使不更过界,谅祚卒,逾三月,始遣河北转运使、刑部郎中薛宗道告哀。神宗问杀杨定事,宗道对曰:“杀人者已执送矣。”乃赐诏慰谕,并令上大首领数人姓名,当爵禄之,俟李崇贵至,即行册礼。

按:谅祚卒四月始使告哀,慢中国并慢其故主矣。

夏四月,献遗于辽。

梁氏遣使告哀于辽,辽使吊祭,因表献谅祚遗物。

五月,出兵争筚篥城。

秦州僻在东南,距夏国差远。东自仪州,南界生户八王族抵水洛城,是为夏属党留族地。其西路自山外石门峡正南百里,由筚篥城转三都谷,至安远、伏羌寨。次西为乾川谷,在古渭州西北,约三百里至宁远寨,亦合于伏羌。自夏兵累掠秦凤,西边熟户被扰,神宗遣宰相韩琦知永兴军,经略陕西。琦议筑筚篥古城,与古渭相犄角,以秦凤副总管杨文广董其役。女广声言城喷珠,率众潜趋筚篥。比暮至其所,部分已定,迟明,夏兵大至,与文广搏战,不胜而退。临行遗书文广曰:“当白国主,以数万精骑逐汝也。”

遣杨定子仲通还。

神宗以杨定死于边事,闻有子没于夏国,命郭逵遣使索之,梁氏遣仲通还。及李崇贵等至京师,神宗始知:定死,罪在定。乃薄责崇贵等,而削定官、没仲通家赐。赐秉常诏,候誓表到日,即使行册礼,所有岁赐,自册典后并依旧例。

秋七月,攻甘谷城。

筚篥既城,神宗赐名甘谷。乙埋恶其控扼要害,潜兵袭之,与秦凤都监张守约遇,分两翼夹攻。守约以五百人逆战,挺身立阵前,自节金鼓,发强弩注射,强酋战死者数人,遂却。

九月,集兵折姜会,知原州种古来攻,拒战,不胜。

折姜会距环州永和寨一百二十里,本属中国,自曩霄时据为和市处。乙埋屡争甘谷城不克,点集诸监军司屯其地。种古自原州帅师来击,被杀者二千余人。

冬十月,辽遣使册为夏国王。

梁氏寻使往贡,谢封册。

十一月,求嵬名山,不得。

名山至京师,授左监门卫上将军,赐姓名赵怀顺。梁氏用其臣罔萌讹计,佯以景询与中国易。郭逵曰:“询,庸人也,于事何所轻重!若受之,则不得不还名山,自是蕃酋无复敢向化矣。”卒不果易。

十二月,战于葫芦河,败绩。

知渭州蔡挺筑城定戎军,为熙宁等寨,开地二千余顷,募卒三千人为耕守计。乙埋遣兵壁葫芦河争之,挺出奇兵袭击,皆惊溃,所属洛勒缓等七族悉为官军所破。

熙宁二年、夏乾道二年春正月,入贡请封。二月,册使来。

梁氏因中国逾年不行封册,复使薛宗道赍表由延州入贡请之,神宗命河北转运使韩缜至西驿,责问数犯边不进奉故,宗道顿首谢罪。诏令先还,随遣河南监使刘航持册封秉常为夏国主。

遣使上书。

中国议者欲官夏之首领,镌岁赐以为俸给,冀分其势。郭逵曰:“彼既恭顺朝廷,当布以大信,不宜诱之以利。”神宗不听。梁氏不肯奉诏,遣臣都罗重进上书言:“上方以孝治天下,奈何使小国之臣叛其君哉?”

按:秉常初立,干戈屡见,宋室不行封册,直待遣使哀请而后予之,洵得驾驭之道哉!然欲官其首领,分其国势,是乘人之丧,为己利也。损中国威严,贻戎人口实,画虎类狗,已见熙宁谋国之乖矣。

三月,上誓表,请以塞门等寨易绥州。

绥州去延州东路长宁寨四十里,失之则界内抚宁和市场及义合镇茶山一带人户俱少藩篱。先是杨定死,中国议弃绥州。镇抚使郭逵曰:“夏人既杀王官,而又弃绥不守,示弱已甚。且名山举族来归,当何以处?”已,梁氏上誓表,乞颁誓诏,因言绥州世守故地,请以塞门、安远二寨相易。逵曰:“此商於六百里故智也,非先交二寨,不可与绥。”

夏四月,攻秦州,陷刘沟堡。

梁氏请绥州不得,又绝岁赐,遣兵犯秦州,破刘沟堡,杀守将范愿及士卒不可胜计。

秋七月,复蕃仪。

梁氏不乐用汉礼,伪为秉常表,请复本国旧蕃仪,神宗许之。

按:梁氏本中国人,不乐汉礼,喜用胡俗,倒行逆施甚矣!

九月,犯庆州。

夏国与边民私市,中国屡禁不止。是时,以受册不谢,神宗诏:“自今有违者,经略司及官吏同罪。能告捕者赏之。”由是私贩遂绝。梁氏以货用缺乏,出兵攻庆州,大掠人户而还。

冬十月,请定地界,不果。

先是,中国赐诏言:“绥州,交塞门、安远二寨乃还。”梁氏遣幸臣罔萌讹纳二寨,经略司使集贤校理赵禼往受之,且定地界,萌讹佯为不知,禼曰:“二寨之北,旧有三十六堡,且以长城岭为界,西平王祥符中所移书固在也。”萌讹语塞,但言朝廷欲得二寨,地界非所约,禼曰:“若然,则塞门、安远二墙墟耳,安用之!”遂罢。

始遣使入谢封册。

神宗寻遣閤门祗候周永清押时服至宥州,受赐者不跪,永清责之,乃恐而跪。

闰十二月,遣使如辽,求印绶。

辽自圣宗封李氏王爵,虽有西平、夏国之号,并未赐以印绶。梁氏用罔萌讹言,遣使求之,辽主不与。

侵顺安、黑水诸寨,围绥德城。

赵禼以夏人渝盟,请筑绥州,改名绥德城。梁乙埋先以亲军壮骑连侵顺安、绥平、黑水等寨,不克。进围绥德,攻十余日,兵骑日益,定仙山烟火皆满,谍者以告郭逵,逵曰:“殆将遁也,特以此张虚声耳。”既而,兵果退。

熙宁三年、夏天赐礼盛国庆元年夏四月,遣兵筑八堡于绥德城,延州官兵攻之,诸堡溃。

乙埋攻绥德不克,以兵二万距城四里筑八堡捍之。堡成,各留兵三百为守。郭逵遣监押燕达攻破二大堡,杀酋帅数人,移檄宥州曰:“夏国违誓诏,侵城汉界,其罪甚大。若能悔过,悉听汝还;或不从,则诛无噍类。”于是余堡戍卒悉溃归。

五月,复筑闹讹堡,败庆州将李复圭兵。

初,庆州荔原堡纳夏国叛人,侵耕生地。梁氏遣将以十万众筑闹讹堡,距庆州界二十里,又筑城十二盘,皆非汉地也。已,闻绥德八堡皆溃,亦止不筑,以文申衙头求罢,而兵役犹留境上。

复圭贪边功,合蕃汉兵三千,令偏将李信等,授以方略,自荔原堡至瓠子岭袭之。役者见兵至,哗言:“我自修堡,不与汉争。”信兵三犯之,乃曰:“汝真欲战也?”始纵两翼围之,信等大败。夏军下令曰:“杀兵不杀将。”开围一角,使信等逃还。复圭惧,欲自解,执信等斩之,复遣部将郭贵、内殿崇班林广引兵西出邛州堡,深入十二盘,袭破栏浪、和市等寨,掠金汤城,夜过浦洛河,夏兵追之,广扬声选强弩列岸侧,而潜卷甲遁。复圭是役仅杀老幼一二百人,梁氏由此蓄怨。

附:《宋史·郭逵传》:“李复圭治庆州之败,既斩李信、刘甫,又欲罪鄜延都巡检使白玉。玉见逵托身后事,逵哀之,不遣,申救甚力,得免。已而,玉大捷于新寨,神宗谓逵曰:“白玉能以功补过,卿之力也。”考夏兵与玉战新寨事,《纪》、《传》不详。

又,《林广传》:广护中使临边,将及乌鸡川,遽率众遁山行。道遇熟羌以险告,广不听,夏人果伏兵于川,计不行而去。告者乃谍也。考《广传》:夏人伏兵在败复圭后,而中使临边何事,传不详。

六月,西蕃董容来请婚,不果。

董容,董毡族弟,两人素不睦。蕃僧结吴叱腊、康遵新罗结迎诣武胜军,共立文法,图并诸羌。遣使至夏国请婚,梁氏将许之,会中国招降其大酋撒四数人,结吴叱腊等约解法废,婚议亦寝。

秋七月,庆州官兵袭金汤城,败之于洛河川。

梁乙埋以金汤被掠,增兵戍之。复圭遣将李克忠、蕃官赵余庆复率众袭之,夏伏兵洛河川以待。战甫合,突冲阵为二,官军大败。克忠归路已断,领残众东出鄜延,月余始得达庆。

八月,大举入环庆,攻大顺城,杀钤辖郭庆等。西蕃董毡发兵来侵,师乃退。

梁氏籍境内蕃众七十以下、十五以上悉为兵,声言赍百日粮,攻沿边五路。侦环庆无备,于是月突分兵数道入冠,多者号三十万,少者二十万。犯大顺城,副都总管杨遂以兵拒于大义寨,夏兵不得进。围柔远寨,守将林广固守,戒士卒勿妄动。夜半,梁乙埋令焚积薪以乱其众,广屯守自若。已而,乙埋立营马平川,大持攻具攻城,广随方捍御,募死士夜出砟营,营中数扰。分攻荔原堡及淮安镇,获守烽卒张吉,驱至东谷寨,胁以兵,使呼城中曰:“淮安诸寨已破,宜速降。”吉反其辞曰:“努力!诸寨无虞,贼粮尽且退,毋庸降。”乙埋怒,杀之。转攻西谷寨、业乐镇,屯军榆林,距庆州四十余里,游骑直至城下,陕右大震。巡检姚兕等力距九日,郭庆与閤门祗候高敏、三班借职魏庆宗、秦勃等皆战死,兵不退。西蕃保顺节度使董毡乘虚率兵入夏国西境,大克获。乙埋恐兴、灵有失,率众退还。

附:《宋史·折克行传》:“夏人寇环庆,种谔拒之,诏河东出师为援,克行请往。谔使以兵三千护饷道,战于葭芦川,夏兵大败,被斩者数百户,降者千。”据《谔传》,谔官未尝任环庆,何以有拒夏人事,疑史有误。

九月,侵怀宁寨。

延州,当三路之冲:西北金明寨,正北黑水寨,东北怀宁寨。而怀宁直横山,其径尤捷。乙埋遣兵距寨六十里筑细浮图寨,宿重兵守之。旋以三万骑薄怀宁城,竟日不退。西路都巡检贾翊与延州巡检燕达将所部五百人跃马奋击,所向披靡,夏兵不胜而走。

冬十月,遣使请贺正,不得。

宥州谍保安军关报贺正旦使将入境,判延州郭逵以闻,神宗诏逵以己意答曰:“屡次犯顺,不敢收接。”

附:李氏《长编》:“是月庚午,判延州郭逵言:‘破西界新修堡寨,有保捷军士王青,以所获首级与指挥使刘兴易取金钗,请罪之。’”考夏人修何堡寨,逵以何时攻破,《宋史》纪、传不载。

十一月,延州官军袭金汤川,不攻而退。

延州右侍禁王文谅,即讹庞家奴,昭文馆大学士韩绛宣抚陕西,爱其才,奏为指使。督蕃将赵余庆讨夏国,期会于金汤川之结明撒庄。文谅甫抵金汤,去结明尚二十里,见夏兵众,引归。余庆至,不见文谅军,亦退回。

十二月,掠镇戎军。

夏属蕃部屡向鄜延、环庆两路内投,梁氏恶之,令轻骑夜过边濠犯镇戎军,杀掠三川寨、独家堡。蕃户巡检赵普伏兵濠外,邀截归路。夏骑还,遇之,战不胜,失马二十余匹。

绥州监军吕效忠帅师寇德顺军,败死。

陕西诸路闲田数千顷,募人为弓箭手,每人给屋,贷口粮二石,半耕半战,德顺军所募尤劲勇。效忠率万骑侵渭州,攻德顺,知军事周永清出兵拒敌,效忠战败被获。永清令勇士夜驰百里,捣效忠巢,俘斩复数千人。

复遣使入贺正旦,不至而还。

梁氏前请贺正不得,复遣罔萌讹诣延州,集贤校理赵禼请纳其使,令边吏设赏,用间离其心腹,因以招横山之众,此不战而屈人兵也。神宗不许,诏以来年应赐夏国银、绢,令宣抚使分贮四路安抚司处,以备犒赐夏属来归者,于是罔萌讹怏怏而回。

●卷二十三

熙宁四年、夏天赐礼盛国庆二年春正月,筑罗兀城,延安河东兵来攻,败之铁冶沟。梁乙埋闻中国立更戍法,分置陕西五路四十二将,谋大举,乃筑城于抚宁故县北之滴水崖。崖石峭拔高十余丈,下临无定河,谓之罗兀城,以扼横山冲要。延州左骐骥使折继世与知青涧城种谔谋曰:“横山之众尽欲归汉,大兵若出界取罗兀,河南地可奄有也。”谔言于宣抚使韩绛,议由绥德进兵攻罗兀,创建六寨以通麟府,包地数百里,则鄜延、河东有辅车之势,足以制夏国。令谔以所部兵二万出无定河,诸将皆受节制。谔趣河东兵先趋银州,乙埋集众铁冶沟邀击之,河东兵大溃。宁州团练使刘阒亲自殿后,率锐骑搏战,飞矢蔽体不少却,乃解。

附:《宋史·吕公弼传》:“韩绛宣抚秦、晋,将取罗兀城,令河东发兵趋神堂新路,公弼曰:‘夏必设伏待吾,永和关虽回远,可安行无患。’乃由永和,既而新路援兵果遇伏。”又《折克行传》:“秦兵讨夏,诏张世矩将河外军与克行俱。克行率所部前趋,西酋咩保吴良以万骑蹑之,度半隘。克行纵击,大破之,杀咩保吴良。”按,新路援兵未知是克行一军否?《纪》、《传》不详。

都枢密使哆腊战于马户川,败绩,弃罗兀城走。

哆腊闻种谔将至,率钤辖十三人、引兵三千屯罗兀城北马户川,谔令前部高永能六千骑迎之。哆腊五战不利,率残众走保立赏平,坚壁不出。谔遗以妇人衣三袭,潜遣吕真率千人蹑其后。会大风尘起,哆腊望见,惊曰:“汉兵大至矣!”众溃,悉弃城走。谔以部众修筑其城,后赐名嗣武寨。

二月,遣使请援于辽。辽人许以兵助。

罗兀之失,国中点兵不集,遣使辽国乞援,辽主许发腹里兵三十万助之,于是国中气复振。

攻抚宁堡,破之。

初,种谔兵出罗兀,首领讹革都移据赏逋岭拒战,大败。谔遂筑永乐、赏逋二寨,又遣都监燕达、赵璞冒雪筑抚宁故城。功甫竣,梁乙埋聚十二监军司兵攻之。燕达驻罗兀,折继世、高永能驻细浮图,相去咫尺,兵势尚完。谔在绥德,欲作书招之战,怖不能下笔。乙埋见无援,急攻抚宁,陷之。

进围顺宁寨。

夏骑万余,半伏濠外。知保安军景思立不审众寡,迫诸将出战,遇伏皆败。围数日,人心危惧。城中娼李姓得梁氏阴事甚悉,自请退敌,登陴掀衣抗骂,尽发梁氏私,城下丛射之,莫能中,李氏言愈丑,兵士悉掩耳,恐得罪,托言粮匮,解围退。

三月,复罗兀城。

初,中国以罗兀偏梁狭隘,难于馈饷,遣李评、张景宪往按,未至而城被围。梁乙埋获镇武都头崔达,语之曰:“汝语城中,使速降,当授汝爵禄。”达诺之。致之危梯,下瞰城中,猝呼曰:“贼少,粮且尽,将去,宜坚守!”乙埋怒,醢之。围不解,神宗下诏弃罗兀,燕达以戍卒护辎重归,乙埋遣兵邀击,殆尽。王安石曰:“陕西一路户口抵一夏国,以四夏国之众当一夏国,又以天下财力助之,其势欲扫除宜甚易,然不能使夏国畏服。向以君臣强武,今其君幼弱,其臣不过亲昵冗之人,而终不能制之,岂非将帅无胜算,而处之不得其当哉?”

按:宋之议兵事者,辄以计苟安、弥边患为便,故种谔之取绥州、城罗兀,无不犯言路之争。然绥州属银、夏之冲,罗兀乃横山之要,两险并据,西夏国势已危,种谔争之,岂为失策?独惜其能守绥德,不救抚宁,遂致诸堡分崩,朝廷震动,将已成之业,为赍盗之资,谔罪无可逃,而神宗下诏弃之,亦无策甚矣!

银州将香崖争荒堆寨,败于吐浑河,以其众降。

种谔城罗兀,令河东亦修荒堆、三泉诸塞相为连接。荒堆去夏界才数十里,香崖以数万众争之,击败庆州指使王文谅巡徼兵。已而,麟府都监王文郁大军至,香崖伏兵吐浑河侧以待,战不胜。夜遣人持剑约降,文郁许之。诘旦,与偕行,半道,崖部忽噪而起,文郁纵兵奋击,追奔二十里,泥首降者二千人。

附:《宋史·王举元传》:“知永兴军。庆州军乱,夏人连兵屯境上,举元使二裨将以千人扼要害三日,夏兵不得进,乃去。”考《神宗御集》,是年司马光知永兴军;二月,王广渊代之;四月,因庆卒乱,改授郭逵;举元知军事尚在治平中,已,为刘庠等劾罢。疑《传》有误。

夏五月,遣使至绥德城议和。

夏用事臣罔萌讹、结明爱数劝梁氏犯边。抚宁之役虽复诸堡,而罗兀城外三百里间庐井焚弃,老少流离,已废春耕,又绝岁赐,财力并绌。罔萌讹以韩道喜之执与梁乙埋不和,蕃部以告环州种诊;诊遣使谕,有能擒此二人及同谋首领献者赐予无所吝,于是国中疑贰。韦州监军司牒环州请和,乙埋亦遣人至绥德,见知城折克隽,言国主欲得绥州,和好如旧。环庆、鄜延两路以闻。

请降问罪诏书。

中国沿边诸路闻夏国请和,放行和市。而于内投蕃部,夏人若在界首叫呼,或顺便交还,或逐回被杀。枢密院言:“夏国款塞,前此惟在延州顺宁寨,若诸处各与通语言、互市易,恐彼此参差,有失事机。”神宗下诏戒饬。诏未至,环州种诊已回牒韦州,许以和好。于是梁氏又遣人言,乞朝廷先降问罪诏书,方敢以罪状表上。

秋八月,遣使贺辽天安节。

夏使与中国使兵部郎中楚建中、陕西转运使沈起同至。廷见时,两使者位著相等,起争曰:“夏使陪臣尔,岂得与王人齿。”独升东朝,夏使不敢并。

九月,表乞绥州。

梁氏频称款塞,辄以虚声摇边。神宗谕环、庆等州:“不须遣人回答。如西人再至,令往顺宁寨,依故例经军北巡检转报。”于是梁氏遣大使阿泥嵬名科荣,副使吕宁焦文贵由延州入贡,奉表乞绥州,略云:“臣近承边报,仰苛睿慈,起胜残去杀之心,示继好息民之意,人神胥悦,海宇欢呼,感戴诚深,忭跃曷已!恭惟皇帝陛下深穷圣虑,远察边情,念慈执戟之劳,恤彼交兵之苦。俾登衽席,无伤累世之休和;载辑干戈,益见天心之恻隐。况此绥州,族居岁久,悉怀恋土之私,积愤情深,终是争心之本。乞施命令,早赐报移,得遂嗣袭之封,永奉严凝之德。伫使枕戈之士,翻为秉耒之人。顿肃疆场,重清烽堠。顾惟幼稚,敢替先盟!翘企中宸,愿依旧约。贡珍贽宝,岂惮于逾沙;向日倾心,弥坚于述职。”乃学士景询词也。神宗诏答曰:“昨览边臣所奏,以夏国去秋自绝朝廷,深入环庆路,杀掠熟户,侵逼城寨,须至举兵入讨。朕为人父母,亟令班师,毋得穷武。今国主遣使通款,欲继旧好,休兵息民,此意甚善。所言绥州,前已降诏,更不令夏国交割塞门、安远二寨,绥州更不给还,今复何议!已令鄜延路经略司定立绥德城界至,其外诸路,并依汉蕃住坐、耕作界至,立封堠、掘濠堑,内外各认地分樵牧耕种,彼此毋得侵轶。俟定界毕,别进誓表,回颁誓诏,恩赐如旧。”

冬十月,陕西河东路复禁私市。

自兵寇绥德后,缘边和市久绝,而蕃族与陕西河东诸路犹多私贩。是时,神宗以方议通和,苟私贩不绝,必无成就之理,命逐路经略司申禁之。

十二月,钤辖结胜自麟州归。

结胜,饶武勇。麟州将王文郁略地至开光州,胜力屈请降,补供奉官。梁乙埋杀其爱女,羁管其家口。胜谋窜归,事觉,神宗下诏纵之,给以口养、路费,命经略司牒宥州于界首交割。

熙宁五年、夏天赐礼盛国庆三年春正月,梁氏以女请归于西蕃董毡子蔺逋比。

西蕃大首领董毡有子蔺逋比,初娶于甘州回鹘。环庆之役,董毡使率兵侵夏有功,授锦州刺史。梁氏久畏其强,欲与之和。及闻王韶降青唐,将复河湟,吐蕃诸部势蹙,遣人请以爱女为蔺逋比妻,董毡许之。

按:自古两国和亲,有请婚,有乞婚,未有以女请归者。以女请归,几同献女矣。斥书“梁氏”,丑之也。

附:李氏《长编》:邈川城主郢成温纳支力足敌董毡。董毡与夏国结亲,遣兵援送,必过邈川。温纳支素与董为仇,今夏、董合婚,已孤立其间,必被攻袭,明告夏国曰:“如此,我必归汉!”又遣人至熙河经略司王韶处诉其事。韶请以利害说董毡,令与夏国绝婚,上从之。考汤思退《哲宗实录》,回鹘、夏国皆以女妻蔺逋比,养子阿里骨为董毡嗣,悉取二妻。又《长编》:董毡于熙宁九年二月以旗号蕃字至洮、叠州,诱胁顺汉部族为寇,是当日绝婚之议不行也。

掠绥德城。

无定河东满堂、铁笳平等地,土膏腴,夏人赖以为国。自中国城绥德,不得耕种者数年。梁氏表请于城北退二十里为界,中国未之许。数遣人马入绥德抄掠、牧放,鄜延经略司以奉旨通和,不敢追击,请牒宥州诘之。

三月,遣使议绥德界至。

梁氏移牒延州,言中国自不肯立满堂平等界,本国除绥州外,向有封堠、濠堑,无须更定。朝议以前退二十里折之,梁氏遣首领洋芭凌与折克隽言,前议于中间立堠开濠,未尝约二十里也。克隽责以失信,使不能对。

河东路纵俘户还。

神宗既纵结胜,下诏:“自去秋所获夏国人口,令各路委官就便取问,如愿归者,悉任之。”于是河东经略司刘庠条具姓名,人支彩绢二匹,小儿半之,即于麟州界上遣回。

夏四月,鄜延路使来召定界至。

夏国边界,东接麟、丰,西邻秦、凤,中间犬牙相错,缭绕几二千里。神宗以夏国表辞渐顺,欲乘此明立界限,遣盐铁判官张穆之至鄜延,与夏人会议。穆之以前有议事官几为夏人所获,令保安军北巡检张藻召宥州首领至本军议,首领不赴。

五月,复闹讹、礓石二堡。

闹讹、礓石毗连,自李复圭生事后,中国蕃、汉杂耕其地。梁氏屡表乞还,请于见今蕃、汉住坐立界。中国初牒宥州,言无人拘占此地。既知牒误,神宗令知庆州王广渊给还之。

蕃官浪斡臧嵬来降。

臧嵬,西蕃部族,向居闹讹、礓石地,及二堡归夏,移居近里熟户部内。梁乙埋使人诱之,遂降。

六月,归降蕃嵬逋等七十七人于环庆。

初,梁氏以银彩招降荔原堡熟户嵬逋等七十七人。是时欲求和,执送,环庆经略司以闻。

按:嵬逋等皆中国罪人也,捕之则动干戈,索之则费词说。梁氏执送,藉以求和。以视上请章,献方物,意较诚矣。故书“归”以嘉其事之正,书“七十七人”以著其数之多。

附:范百禄《志赵禼墓》:知延州时,尝于六月遣曲珍、吕真分巡东西路,钤辖李曰:“敌岂盛夏来耶?宜罢之以待防秋。”禼笑不答。夏人方以四万众自间道取绥州,至鲁班崖,遇珍,以为知其谋,惶骇亟战。吕真继至,敌败走,俘斩千余。据李氏《长编》云:“鲁班崖事,他书不见。又疑夏已通和,或无此事。不然,当在去年耳。”

秋七月,定绥德界至。

仍以距绥德城界二十里为界,与中国各立封堠,置守把。

遣使入贡。

故事:夏使馆于都亭西驿。夏人久不朝贡,驿中条制繁乱,承用者无所适从,神宗命集贤校理章修定之。

免嵬名浪遇都统军,徙之下治。

国中权擅者三人:梁乙埋,国戚居长;次都罗马尾;次罔萌讹。萌讹略知书,私侍梁氏,与乙埋居中用事。都罗多战功,常握兵屯塞上。浪遇为曩霄弟,知兵,熟边事,谅祚时尝执国政。至是,以不附诸梁罢其官,并其家属徙之。

闰七月,攻西蕃武胜城,与秦、凤官军战,大败。

武胜属吐蕃,为夏国入洮河要路,梁氏用学士景询策,谋取其地。会中国建昌军司理参军王韶上《平戎策》谓:“西夏可取。欲取西夏,当复河湟,则夏人有腹背受敌之忧。夏人比年攻青唐不克,万一克之,必并兵南向,大掠秦、渭,西筑武胜,进兵洮河,陇、蜀诸郡皆当惊扰。今角氏种落瓜分,如能并合而兼抚之,则诸部皆服,而夏人在吾掌握中矣。”神宗累擢韶秦凤缘边安抚使,议取武胜城。遣都监景思立、王存以泾原兵出竹牛岭,张声势而已,潜师由东谷趋武胜。梁乙埋方遣兵攻城,吐蕃将瞎药城守将溃,韶挥军进薄,夏兵出不意,仓卒迎战,大败。瞎药与大首领曲撒四王阿南珂开门遁。韶进据之,夏兵不能争。

八月,使谢岁赐。

梁氏复得岁赐,遣使入谢,而表不依式,不设誓,又不言诸路地界事。神宗以为疑,久之,方降答诏。

九月,国主生辰,赦。

中国以供备库使任怀政为生辰使,既知为任福侄,以皇城使田代之。

按:生辰不悉书,此何书?重“赦”也。赦为国家钜典,故推其所由书之。

冬十一月,宥州移牒,索武胜城。

武胜守将瞎药由河州内附,授内殿崇班,赐姓名包约。梁乙埋令宥州牒延州,言:“奉领卢指挥王韶城武胜,招诱属蕃,乞赐还本国。”神宗怒曰:“夏人敢如此?”令延州回牒告之。

●卷二十四

熙宁六年、夏天赐礼盛国庆四年春二月,掠秦州。

神宗以夏国恭顺,诏戒边吏,毋先生事。会顺宁寨蕃部逃入西界,蕃官刘绍能以兵追逐,劫夏人为质。梁乙埋怒,侦秦州无备,纵兵大掠,为都巡检刘惟吉所败。

三月,梁乙埋驻兵天都山,谋入寇。

乙埋闻王韶攻木征于河州,知沿边寡备,点集蕃众渡河,驻天都山及芦子川侧,约马衔山、龛谷诸族为援。已,闻韶破河州,击走木征,乃撤兵退。

夏五月,修凉州城。

梁氏以中国城武胜,又复河州洮西地,恐兵从西蕃入,修凉州城及旁近诸寨为守计。

按:书“五月”,修城不时也。

六月,遣兵犯麟、府。

以三千骑大掠人畜而还。

冬十一月,献马,请《大藏经》。

梁氏遣使进马,请赎《大藏经》。神宗赐经,还其马。

十二月,遣使如辽贡。

与高丽使会。

熙宁七年、夏天赐礼盛国庆五年夏四月,遣兵援西蕃,次结河川而还。

木征居河州,为王韶击败,走投夏国,引众争复故地。梁乙埋先以七千人伏马衔山后,大队从结河川援之。韶遣兵断径路,直叩定羌城,尽破结河川族帐,讨降木征,夏兵遂还。

五月,犯刘沟堡。

梁乙埋伏万骑于黑山外,令部酋以千骑犯刘沟。通事舍人刘昌祚引兵二千出援,夏兵伪遁。昌祚追之,战不解。薄暮,有大酋突而前,昌祚抽矢,一发而殪,余众不敢进。

六月,大旱。

草木枯死,羊马无所食,监军司令于中国缘边放牧。神宗诏六路经略司:“严察汉蕃,无致侵窃。”

秋七月,诱环庆诸边熟户来归。

中国陕西诸路旱饥,缘边蕃汉乏食,梁乙埋遣人以财物招诱熟户,于是归者甚众。

九月,犯麟州,败于长城坂。

麟州据河外之冲,城中无井,其淮沙泉在城外,向欲拓城包之,而沙土善陷,每夏兵围城,城中辄忧渴死。吕公弼知太原府,用其僚邓子乔计,仿古拔轴法,去其沙,以木炭、堇土包泉筑之,城遂巩固。梁乙埋遣兵逾屈野河掠塞上,首攻麟州,不克而退。都监王文郁自府州赴援,追至长城坂,夏兵返斗,大败,尽弃所掠乃免。

冬十二月,故都统军嵬名浪遇卒。

浪遇废居下治,坐卧一室,日训子孙以忠义,口不言兵。至是卒,遗表以“擢用忠良,勿犯中国”为言。诸梁恶之,不以闻。

熙宁八年、夏大安元年夏五月,诱蕃僧李芭毡降,不果。

芭毡居黄河北,部族甚众,梁氏使人胁诱之。洮西安抚使以闻。神宗诏授三班差使、本族巡检。芭毡受职,遂不果降。

六月,以年号署牒移熙河。

梁乙埋遣人于通远军境上理索逃背人户及所失牛羊,中国边吏不应。梁氏令监军锡硕讹则牒熙河,称“蕃部偷劫人畜投入汉界,累索不与,请高太尉、王团练赴三岔堡与讹迪驸马会议”,尾署“大安元年”。熙河以闻,神宗以夏国久禀正朔,今妄称年号,违越生事,令鄜延经略使移牒宥州诘问。

按:夏自建国改元,止称境内,未有显行中国者。有之,惟曩霄告称帝及上书二事,然其时尚与中国敌,未足异也。今三世称臣,表奉正朔,乃自署年号,公牒边臣,非即骜桀之性易肆难驯之一证欤?

寇天圣寨。

乙埋声言攻天圣,故徘徊不即进,以误边将期会。泾原将礼宾使刘仲武谍得的期,请于泾帅。帅不信,但留一将与仲武俱。夏兵果如期至,仲武力拒,乃退。

秋七月,请通和市。

国中自绝市贩,财用日乏。梁氏由麟州申请,神宗令鬻铜、锡以市马,其纤缟与急须之物仍禁。

冬十月,保泰军统军禹藏花麻以兵事入报。

花麻尝疑边境有谋,遣酋长撒蝉等十四人入塞卖马,觇之,为德顺寨所获。知渭州蔡延庆曰:“彼疑,故来觇;若执之,是成其疑也。”估偿马直遣还。花麻心德之。王韶城武胜,常恐夏兵来争,军中一日数惊。花麻密以蕃字文报“无他”,韶因遗以金帛,使伺国中动静。是时遣弟诺尔入告:“乙埋点集人马,谋掠沿边熟户丁家等族。”神宗诏熙河经略使高遵裕优赐之。

十一月,毁麟、府界堠。

麟、府沿边界堠累年不加墁饰,中国边臣不牒会宥州,遽兴修治。监军司心疑,遣人推毁之,戍兵不能禁。

十二月,遣骑劫归汉蕃族于沿边。

初,神宗以夏国纳款,谕边臣不得招纳西界蕃族,而归汉者日众,梁氏遣骑沿路烧劫,治平寨蕃官讹节探得以闻。

熙宁九年、夏大安二年春正月,国主始亲政,以兵犯麟、府。

秉常时年十六,惧中国兵入界,用梁乙埋言,点集人骑,出入麟、府二州间,以示兵威。

按:秉常亲政,首务穷兵,深信奸谋,罔知国计,异时魁柄旁落,宜其位置任人也。

二月,属蕃温溪心请内附,不果。

溪心,温讷支弟,同居邈川,为蕃部都巡检,向受夏国俸给。遣使熙河,请举族内附。经略使高遵裕以闻,神宗以夏主亲政之始,不许招接。已而,右厢首领耀没楚美以下三十余人乞纳土归顺,亦不受。

三月,辽使来告哀。

辽仁懿皇太后崩,使来告哀,并赐遗物。

夏四月,梁乙埋使民耕绥德城生地。

自绥德城立封堠、分疆至,外有两不耕生地永为隔界,梁乙埋使民渐侵占之。鄜延经略司牒宥州问故,不报。

按:斥名书“使”,归罪于乙埋也。

五月,遣使如辽吊祭。

辽主询夏国事宜,使者以国主亲政告。

六月,谋取熙河,兵不果出。

秉常以泾原民杜贵盗马,令宥州牒责。既闻宗哥首领鬼章入寇五牟谷,亦点集十二万众谋取熙河,以六万拒中国兵来路,以六万攻二州城,志在必取。已,谍者从邈川回,言中国不纳温溪心等降,兵不出。

按:此夏人谋取熙河之始。熙河为夏人必争之地,自木征内附,无日不切鲸吞。兹以中国不纳降人,集兵而止,是犹有报德之思焉。书“不果出”,予之也。

秋八月,环州慕家族请降。

初,环州蕃官慕恩、慕化数立边功,中国赐赉优渥。恩等没后,族众益繁,向背不一。时有数族欲投夏国,请发人马接应。缘边首领密申衙头以闻。

熙宁十年、夏大安三年春二月,筑讲宗城。秉常愚暗,未悉誓诏明文。梁乙埋劝于讲宗岭广聚材木,创筑城堡,地与环庆路相逼。经略司恐致边患,请令保安军移牒诘问。

夏五月,梁兀乙执环庆诱降人且乌,柔远守将孙贵发兵来攻。六月,遣使入告。

兀乙,乙埋族子,部落最盛。环庆经略使高遵裕遣蕃部且乌、兵马监押王愿潜至帐下侦事,乘间诱兀乙降。兀乙执且乌,愿走,还告柔远寨主孙贵。贵同巡检胡永德发兵临界,索且乌,纵火焚新和市。秉常遣使入告,神宗责降遵裕等有差。

按:书“诱降”,罪环庆也。是时,夏国在顺逆之间,边臣布德意以怀柔之,庶欲逞不得耳。间使入国,计诱重臣,岂中国体乎?乃复肆兵纵火,夏不乘隙入侵,仅遣使入奏,是未失事大之礼也。据事书,其义自见。

秋八月,庆州熟户来侵。

庆州西谷寨与夏国连界,其熟户乘蕃族无备,入界杀夺人马。环庆经略司隐其事,反以夏人侵入汉界、射伤熟户为辞,移牒宥州诘问。

按:顺宁寨主田言:“边事之作,未有不由熟户者。平时入西界盗孳畜人户,及夏人理索,却反称西人入汉为盗。边臣或未悉彼情,或妄希功赏,增饰事端,更致诛杀无辜,以挑边衅。”观此言,知宋室西边之祸,未可专为夏人咎也。

附:曾布《日录》:“十月癸卯,诏麟州蕃官高世忠、李保忠各迁一官,以河东安抚使韩绛言世忠等捕杀西贼,不失期会故也。”考李氏《长编》及《夏国传》,是年,夏人未尝犯河东,《日录》不知何据。又《宋史·刘绍能传》:熙宁中,败夏人于破罗川,策功为最。是事年月亦无考。

元丰元年、夏大安四年春三月,遣谍嵬心入边,被诛,遂执熙州蕃户兀胜以归。

初,秉常诱边民刘勃怡作奸细,侦中国虚实,事觉被诛。已,遣蕃户嵬心入环州,匿于熟户吹宁家,声言“点兵大集,先攻环庆”,为逻者所获。经略司根究得实,又诛之。秉常怒,纵兵入熙河,执珠旺族蕃户兀胜等数人归,囚于地牢,经五日放还。

夏四月,立熙河封堠。

秉常遣人于熙河界内掘坑,画十字,立草封为堠,都总管孙良臣以闻,神宗令鄜延路移牒戒约之。

五月,获河东刺事人资允。

资允,麟州银城寨熟户。入界侦事,获之,已而逃归。

六月,宥州牒鄜延路,请禁侵耕。

麟州星最浪、木瓜铺诸处,向为中国废地,自熙宁八年后,居民颇事垦辟。夏蕃部攘之不得,指为侵耕生地,诉于监军司。监军司以闻,秉常令宥州移牒鄜延,请禁之。

秋八月,以兵掠鄜延,不克。

秋稼大稔,梁乙埋屯千骑于大会平,将取之。鄜延都监高永能拣精骑突出,夏众惊溃,钤辖二人被获。乙埋令曰:“有能得高六宅者,赏金与身等。”永能,其族祖文丕,以绥州降者也。

冬十月,赐时服使赵戡至,附书以谢。

故事:受中国给赐,必遣使赍表谢。时閤门祗候赵戡押赐仲冬时服至,秉常以蕃书附之入谢,戡辄收接。神宗诏毁其书,令开封府劾戡罪。

按:书“附书谢”,著无礼也。夏虽小邦,无礼何以立国?秉常举动轻率,后日听李清谋归宋,已见于此。

十一月,请重定边界。

初,宥州请中国禁麟、府耕地,神宗令边民不得违禁,而诏西人巡马亦宜悉依旧处过住。鄜延经略使吕惠卿牒谕宥州,以马五匹易取所掳人民。宥州回牒言,请遣官与本国边臣重将苏御带分立文字,依理识认,悉毁所侵耕生地,然后将本界前后逃背捉杀人马于界首交会。神宗不许。

十二月,河东使来议丰州耕地。

河东丰州旧有属蕃保聚,自曩霄入寇掠,以西来、永安、保宁三寨外尽成旷土,两界久以生地互争。河东守王崇拯与首领议,以沙河为界,委官标量合耕地各三十顷,顷各有畸,于是丰州界至乃明。

元丰二年、夏大安五年春二月,遣蕃户昌宁诈降于鄜延,被诛。

秉常所遣刺事人屡为中国捕诛,乃使昌宁诈为投顺,中国授以田宅,宥州佯以牒索,神宗不许。宁潜与蕃部苏呢等要结刺探边事以报,久之事露,为鄜延经略司所诛。

三月,获麟、府官军吕重等,寻归之。

秉常以麟、府耕地未定,命蕃部见中国边民辄射杀之。重等巡视其地,俱被获。经略司遣人来索,始放归。

秋七月,侵绥德城。

秉常以中国诛昌宁,聚兵大垂坑,侵绥德城。高永能击之,走还。

八月,掠大会平。

梁乙埋谋自满堂川寇大会平,杀掠防田人马。夏人移都同蕃部吹凌结入报,鄜延都监李浦率兵追逐,乙埋乃出塞。

冬十一月,移牒河东,请交会人户。

梁乙埋遣蕃官张灵州奴伪为汉人,入边侦事,为泾原游兵所获。乃移牒河东,言以所掳汉界诸边人马与本国被捉人马交换。经略司以闻,神宗许之。

元丰三年、夏大安六年春正月,复行汉礼。

秉常连次犯边,每得汉人,辄访以中国制度,心窃好之,乃下令国中悉去蕃议,复行汉礼。诸臣阿梁氏者皆言不便,梁乙埋与其叔母亦相继劝秉常,不听。

按:此夏国废乱之由。昔程明道云:治道有从本而言,亦有从事而言。从事而言,救之必须变,所谓大变则大益,小变则小益。夏之行汉礼,非变乎?然后日卒以致乱,良由秉常年少,辅之不得其人故也,岂礼阶之厉哉?

二月,谋攻邈川。

秉常以西蕃董毡复臣中国,受西平节度使职,遣众谋袭邈川。已,闻其城主温讷支郢成已遣阿令京款塞,乃撤兵还。阿令京,温溪心弟也。

夏四月,遣使进奉皇太后山陵。

使人至,已后期。神宗令先至永昭陵设祭,然后诣阙奉慰。

秋七月,筑撒逋宗城以窥河州。

河州界黄河之南,洮河之西,与凉州接壤。梁乙埋谋取之,集兵万人,兴筑撒逋宗城以扼要害。西兴首领禹藏结逋药、蕃部奔鞠以驿书入告,神宗命熙河经略多备兵马禁止之。

九月,犯当川堡。

梁乙埋以两万骑围熙河当川堡,高永能率千人赴援,猝与遇,夏众见其势弱,聚围之。永能依险结阵,且斗且却,令后骑扬尘,若援军至者。夏兵惊惧,解围。

冬十一月,返环州田。

夏境与环州犬牙相错,当中国秋获时,夏人必纵兵侵掠,其田多弃勿理,遂据之。知庆州俞充檄所部以时耕植,募家族山夷及叛户入西者三百为卫,又遣将张守约耀兵塞上。夏人惧,乃返其田。

●卷二十五

元丰四年、夏大安七年春二月,以计间鄜延将刘绍能。

绍能世为诸族巡检,忠勇第一。秉常尝以计招诱并其副李德平,皆拒不应,乃设疑间之。边臣以闻,神宗手诏云:“绍能战功最多,为夏国所畏,欲害之耳。”绍能捧诏,感泣不已。

三月,月犯东井。

入于钺。

将军李清谋以河南地内附,梁氏杀之。

秉常以爱行汉礼为梁氏所恶,梁乙埋等皆不悦。将军秦人李清说秉常以河南地归宋,秉常从之。将使入奏,梁氏知其事,与幸臣罔萌讹谋置酒诱清,执而杀之。

按:“清本秦人,入夏之由史不可考,然能不忘故国,说其主籍土归朝,事虽未成,志则可取。书官、书“杀”,皆予之也。

梁氏幽其主秉常,复视国事。

梁氏既杀李清,幽秉常于兴州之木寨,距故宫五里许。令乙埋与罔萌讹等聚集人马,斩断河梁,不通音耗。于是,秉常旧时亲党及近上用事诸酋各拥兵自固。乙埋数出银牌招谕,不从,国内大乱。

按:秉常,梁氏子,书“幽其主”,绝梁氏于秉常也。秉常误听清言,杀清绝之,于事已定,梁氏必幽之而夺其政,直借以行其私耳,岂真为宗社计哉?书“复视国事”,诛其心也。

夏四月,环州来索叛蕃,执还之。

慕家族首领迎逋黠狠难制,与梁乙埋谋,数纵兵侵掠。知环州张守约、走马承受陆中勒兵与战,擒之及其党三十六人,余众二百遁匿夏国。守约驻兵境上,檄取不置。居数日,韦州监军都移尽械以献,斩于环州市。

五月,统军禹藏花麻移文熙州,请讨梁氏。

花麻素不悦梁氏,见秉常失位,移文熙州,称夏国母子不协,杀其重臣,上下汹汹,若发兵来讨,请举族以应。神宗诏知州苗授谕使人云:“诸路探报夏国变乱,所说不一。今河南北阻隔,人情去就,尔次第写一文字计会。”因厚赉遣还。

六月,保安军移牒来诘。

鄜延总管种谔奏:“秉常被囚,宜兴师问罪。”神宗召谔入对,谔大言曰:“秉常孺子,往持其臂而来耳!”神宗壮之,决意西讨。命宣州宣庆使李宪为经制使出熙河,行营经略使高遵裕出环庆,副总管刘昌祚出泾原,签书经略使事内侍王中正出河东,谔出鄜延。先令保安军以经略司命牒宥州曰:“夏国世世称藩,朝廷时与岁赐。比年以来,遵奉誓诏,谨修职贡,恩义甚至。今闻国主为强臣所制,不能专命国事,亦未能悬测存亡。今朝廷将差降赐生日及仲冬国信使入界,未审至时何人承受,及本国见今何人主领,请速具报,以须闻达。”盖以尝夏国应答之辞也。梁氏不报。

秋七月,太白昼见。

经天行,识者指为兵象。

以兵袭西蕃西罗谷。

西罗谷,西蕃斫龙城所属,在守巴堡南。梁氏以国中内乱,恐西蕃窥其隙,令三头项人直抵西罗谷劫制蕃部。西平节度使董毡使养子阿里骨率兵击之,斩三百级,降百二十三人。

八月,遣使至绥德,索降人。

初,中国下诏招纳,西人颇多降附。酋长或下令禁止,或逼之远徙,使不得近边。蕃部讹麦等十余人、家属百口潜从大理河北内投。梁氏令人数至绥德索之。种谔帅所部驻绥德城外,遣诸将招接降人。乙埋盛兵决战,不胜。

遂犯临川堡。

乙埋复以二万余众渡无定河,攻临川堡,走马承受杨元孙力战拒之。

复掠丰州。

执弓箭手沈兴等数人,河东经略司请移牒理索。神宗以“业已兵讨,更勿行牒”,命降敕榜招谕夏国曰:“眷兹西夏,保有旧封,爰自近世以来,尤谨奉藩之职,恐奸臣之擅命,致弱主之被囚,迨移问其端倪,辄自堕于信约,暴驱兵众,直犯塞防,在神理之莫容,固人情之共愤。方切拯民之念,宜兴问罪之师,已遣将臣诸道并进。其先在夏国主左右并嵬名诸部族同心之人,并许军前拔身自归,及其余首领能相率效顺,共诛国仇,随功大小,爵禄赏赐,各倍常科,仍许依旧土地住坐,子孙世世常享安乐。其或抗拒天兵,九族并诛无赦。盖天道助顺,必致万灵之归;王师有征,更无千里之敌。咨尔士庶,久罹困残,共坚向化之心,咸适更生之路,敢稽朕命,后悔何追!”

禹藏花麻走兴庆府,部酋讹勃哆等以西使城降于熙河经制使李宪。

禹藏花麻闻李宪出熙河,已与西蕃首领洛施军笃桥阿公等将兵入境,率所部出战,佯败西走。讹勃哆等三人及首领厮都罗潘二十余人、兵万余举西使城降。乙埋遣兵数万出女遮谷援之,知城已失,登山逆战,大败,退伏垒中,半夜潜走。

李宪兵破龛谷。九月,入兰州。

女遮之败,残卒退保龛谷。龛谷城坚,多窖积,夏人号为“御庄”。闻李宪兵至,戍守奔溃。宪发窖,取谷及弓箭之类,进兵取兰州。令新顺首领巴令谒三族分所部攻撒逋宗城,破之,遂上言:“兰州古城,东西约六百余步,南北约三百步,距西使城约百五十余里,将至金城,有天涧五六重,仅通人马。自夏人败衄之后,所至部落皆降,今招纳已多,请筑城建帅府,以固羌夏之心。”神宗从之。版筑方兴,夏人隔河而营,宪令死士绝河斫之,遂引退。

按:昔人谓兰州控河为险,隔阂羌戎。自汉以来,河西雄郡金城为最。岂非以介居戎夏,攸系陇右安危哉?晋元康后,河陇多事,金城左右岁无宁宇;隋唐盛时,驰逐河湟,未尝不以兰州为要害;广德以后,州没吐蕃,而西凉不复为王土;大中间,虽尝收复,亦仅羁縻。宋兴,兰州不入职方。至是,宪始复之,筑城以建帅府。后元祐初,夏人求复此地,朝议欲割以畀之,孙路言:“自通远至熙州总通一径,熙之北已结夏境。今自北关辟土百八十里,濒大河,城兰州,然后可以捍蔽。若捐以与敌,则一道危矣。”穆衍言:“兰州弃则熙州危,熙州危则关中震动。唐失河湟,西边一有震动,惊及京师。今若委兰州,悔将何及?”遂不果弃,夏人卒无以逞。则宪城兰州,断西界之要冲,壮北门之锁钥,正不得以人而废其功也。

遣梁永能帅师援米脂寨,败绩。冬十月,米脂守将令介讹遇以城降,石州亦不守。

梁氏闻汉兵四出,分遣诸监司兵,委大帅梁永能总领拒之。永能析作三溜:一以当战;一以旁伏;一以俟汉兵营垒未定,伺隙突出。又于通道堑绝山谷,设为阻险,守备甚谨。及中国师期屡改,永能屯御,久不得一战,使人持书投鄜延境上激之。种谔遂率本部及畿内七将、兵九万三千出绥德路,攻米脂。甫三日,永能兵八万赴援,谔张左右翼奋击,永能大败,兵士相蹈藉于无定河,水为不流。城中将令介讹遇犹坚守,谔密遣谍,说降东壁守将,衣以文锦,导行城下,讹遇乃出降,献戎乐四十二人,谔送之京师。进围石州,州将弃积年文案、簿书、器械,引众遁。

清远军守将嵬名讹兀降于环庆经略使高遵裕。遵裕取韦州。

清远扼群山之口,当塞门之冲。咸平中,继迁攻陷之,垂八十兀知不敌,举城降。遵裕入据之,进抵韦州,州已空城。遵裕令勿毁官寺、民舍,以示招怀。

梁永能遣兵攻德靖寨。

永能从米脂败后,知德靖弓箭手尽随种谔自东路出界,乃潜遣兵从西路入犯德靖。知延州沈括以兵拒却之。

按:是时官军屡捷,夏宜自守不暇,乃潜师以袭德靖,则知列城之下,力非不足,特诱使深入,以攻不备耳。宋之诸将不能破其诈谋,预防饷道,致有后日之溃,真无识哉!

夏州知州索九思遁,鄜延经略副使种谔据之,遂破银州。

枢密使都按官麻与首领女吃哆等七人,米脂之战为种谔所擒。谔以其熟知兴灵道路、粮窖所在及十二监军司兵数,使补三班借职,与蕃官刘良保、麻乜讹赏为军前向导。抵夏州,九思已遁。谔入城,留一宿,率兵趋银州。遣官麻等以利害说守将,降之。又使部将曲珍领兵通黑水、安定等堡,夏兵御之,不胜。至蒲桃山反斗,又败,于是诸路皆敛兵退保。

宥州溃,河东兵入屠之。

先是,王中正献策,言泾原、环庆会兵取灵州,进捣兴州。麟府、鄜延先会夏州,取怀州,渡河会兴州。及所部河东兵六万出麟州,辞言“臣中正代皇帝亲征”。才行数里,即奏已入夏境,屯白草平九日始渡无定河,循水北行,地皆沙湿,士马多陷没,遂继种谔趋夏州。粮糗不继,月余始抵宥州。守城兵弃城走河北,城中所遗残敝五百余家,中正入而屠之。夏兵千骑屯城西左村泽保守窖粟,中正击败之,皆弃窖走。

遣兵拒李宪军,败于高川、石峡。宪至天都山,尽焚南牟诸宫殿。

梁氏闻兰州破,令民尽起诸路窖粟,悉众走高川、石峡,据险以待。及宪兵至,拒战而败。宪兵进取屈吴山,营于打罗城川侧。酋豪禹藏郢成四率旺家族大首领六人并蕃部及母、妻、男三十余人,各赍铜印、告身请降。宪令郢成四随军行,由天都山趋南牟城。南牟,国主游幸处,内建七殿,极壮丽,府库、官舍皆备。宪入,悉焚之。酋首嵬名、统军仁多丁引众争之,丧失甚多。

遣使乞援于辽。

辽国数年来,岁常三、四以拜礼佛塔为名假道兴州,窥阚径路,梁氏患之。至是,恐其夹攻,遣使贡驼马结好,因告宋肇兵端,志在荡夷西北,乞赐应援。

复潜兵袭顺宁,不克,遂弃浮图城及吴堡、义合诸寨。

夏兵屡败,残卒缘路啸聚、杀掠行人,道路埂塞。梁氏令万骑招集溃散,合围顺宁。官军欲闭壁入保,沈括谓示弱骄敌非策也,使前锋将李达以三千人出城,具十万人食;又使骑将焦思耀兵绥德城,佥曰大军且至,夏众惧而退。于是浮图城及吴堡等寨戍卒皆空壁散。

都统军梁乙埋以大军扼磨移隘,与泾原副总管刘昌祚战,败绩。十一月,灵州被围。

梁氏听谍者言,知环庆、泾原合兵择利进取。环庆路阻横山,必从泾原取葫芦大川出塞,故悉河南之甲以支泾原。刘昌祚率本路蕃、汉兵五万入界,距堪哥平十五里,乙埋督十万众扼磨移险隘以拒。昌祚先遣牌子军渡葫芦河决战,荡跳闪烁,振以响环。夏士马惊溃,遂失隘口。乙埋督亲军复战,又败,奔二十里,大首领没罗卧沙、监军使梁格嵬等被杀,乙埋侄讫多埋等二十二人悉为所俘,丧失二千余级及铜印一。官军次赏移口,口有二道:“一北出黛黛岭;一西北出鸣沙州,路稍迂,然系积粟所,国人谓之“御仓”。昌祚乘胜取之,得窖粟百万,进薄灵州。城中惟僧道数百人,昌祚先锋夺门几入,高遵裕忌其功,驰使止之,乃按甲勿攻。遵裕至,仁多崖丁率数万众赴援,前锋羌酋乘白马,奋驰突阵,为昌祚骁将郭成所斩。官军争发神臂弓,昌祚又自出阵射之,崖丁中矢走,失器甲无算。遵裕益忌昌祚,尽夺其兵,自将攻城。军中无攻具,亦无知其法者。遵裕令采木为之,皆细小不可用。令人周呼城上曰:“何不速降?”城上应曰:“我未尝叛,亦未尝战,何谓降也?”。

按:夏人以一方之力应五路之师,横山劲羌不敢一战。灵州距清远不三百里,城中惟僧道数百居之,知环州张守约请裹十日粮为捣虚计,果若此,则灵州可复。灵州复则兴州可得,银、夏等州皆可守矣。诸将功几成而失之,遵裕之罪可胜诛哉!

礓砟寨蕃官香都举寨内附。

梁氏遣人追礓砟寨兵三千余人入卫,香都乘戍卒单弱,尽焚本寨楼橹,与妻屈名举寨内降。环庆经略司令副将傅谏收其地,遣兵戍之。

遣兵袭泾原,馈运于鸣沙州。鄜延军溃,复决河灌环庆军,遂解灵州围。

初,诸路兵不胜,梁氏问计于廷臣。诸将咸请战,一老将独曰:“不须拒之,但坚壁清野,纵其深入,聚劲兵兴、灵,而以轻骑抄其馈运,诸军无食,可不战困也。”梁氏从之,尽调十二监军司及龛谷、桃堆诸寨精兵十余万,并驻兴州要害以为捍卫。已,闻灵州被围,种谔自黑水降横河平人户,破石堡城,驻军夏州索家平,候粮运,乃遣兵于清远军、韦州烽火平诸处把截。又以兵潜至鸣沙州,掩击泾原总兵鲁福、彭孙护饷兵,三战尽夺之。谔众次盐州,会大雪,以无食先溃,入塞者才三万人。王中正由奈王井至牛心亭,粮亦尽,士卒死亡已二万,亦退归。遵裕围灵州方十八日,梁氏令人决黄河七级渠水灌其营,军士冻溺死,余万三千人走免。

泾原军殿,逐之,至韦州而还。

高遵裕既败,将吏任成、俞平等战死。刘昌祚以泾原兵殿后,渡葫芦河。昌祚手剑坐水上,待众济然后行,夏众追及,挥骑攻击。昌祚力战累日,抵韦州。士众争入寨,夏师乘之,大溃。李宪大兵至满丁川,嵬名统军复以众御,宪击败之。既闻诸军溃,亦引归。司马光曰:“是役也,卒疲食尽,失亡甚多。夏人知中国兵力所至,自此益有轻慢之心。”

按:西夏道途险厄,自熙宁寨经磨移口至兜岭,皆大川,通车无碍。自岭以北,多山少水,辎重难行。故大兵未出,识者忧之。乃李宪兵至龛谷,言掘“御庄”窖粟数万;刘昌祚于鸣沙州得积谷百万、巾子岌粟豆万斛、草万束;种谔取米脂,亦称收藏粟万九千五百余石;取德静镇,收七里平粟十万石;继获降人阿牛儿,引发桃堆平积窖,密排远近,约可走马一直,所得又不下数百万。何以时未三月,遽称粮匮,诸路溃还?噫嘻!资粮于敌,自古难之。况以宪、谔等言诞而夸,兵行鲜序,宜其入夏人彀中也。

●卷二十六

元丰五年、夏大安八年春正月,辽人为国请和。

辽燕京留守司委涿州牒雄州云:“夏国来称,南朝兵起无名,不测事端,请全两国之欢,言寻旧好。”神宗报以“夏国主受宋封爵,昨边臣言秉常见为母党囚辱,比令移问事端,同恶不报,继引兵数万侵犯我边,义当征讨。今以屡遭败衄,遣使诡情陈露,意在间贰,想彼必已悉察。”辽得此移,遂不复言。

割地求成于西蕃董毡。

初,董毡遣兵从王师西讨,神宗以其协济军威,事功可纪,由长乐郡公进封武威郡王,部下首领皆赐秩有差。梁氏见其势盛,欲与之通好,许割斫龙城以西地,约云:“如归我,即官爵恩好一如所欲。”董毡拒不许。

修南牟城。

南牟倚天都山、葫芦河形胜,自李宪残破,宫殿皆毁,蕃部族帐迁徙无依。梁氏使乙埋修复之,近天都创立七堡,量兵为守。已,闻秦凤副总管张守约引兵出塞,乃撤役还。

二月,献俘于辽。

鸣沙之战,获宁远寨监押张天益,遣使并军需献之。富弼曰:“灵州之役,中国竭公私之力以事诛讨,未能大创西人,而使其得吾士马,取吾器械,收吾金帛、粮食以贻北敌,借兵求援,共为边患,岂非反增强捍乎?”

屯兵宥州,以援山界降户。

中国五路兵入界,蕃部降者不下数万帐,所失义合、吴堡、塞门、浮图诸寨并据横山界分。梁氏悉放降部家属入内地,使煽诱之。又于宥州屯兵数万,谋入塞门及保安军界潜行应接。谍者以告,神宗诏沈括于元管新附山羌内多方羁察,勿令疏逸。于是降人不敢动。

掠定西城。

定西即夏国西使城,神宗赐名,属兰州。梁氏令衙头首领纵人马入界,掠商人及戍卒。

禹藏花麻请内投,不果。

初,花麻弃西使城入兴州,以觇兵势。已,五路兵还,花麻不能内达。久之遣使送蕃字文,自陈情款,期于三月辛卯由坚博坡投附,请中国发兵接应。神宗令李宪经画之。会以三月四日孙渡河被获,遂不果。

遣兵袭西蕃,不果行。

梁氏见董毡不肯与和,起兵将袭之。董毡知其谋,遣使以蕃字文告中国曰:“夏人通好,前经拒绝,已训练甲兵,俟从进讨。”神宗诏苗授、李宪等,师行有期,即预以告。梁氏惧而止。

三月,截归汉蕃落于黄河渡,杀兰州供奉官孙。

黄河北有移亲哩那没桑一帐共十五口约内投,新顺部落嘛言于知兰州李浩,乞发船接取。浩差孙应之。夏人设计诱过河,杀之水中,并执嘛兵士十余人。

宥州观察使格众将兵犯鄜州,战败被执。

国中鸣沙城,西扼灵武,北临大河,距镇戎军熙宁寨四百余里。梁氏闻中国谋筑堡寨直达鸣沙,遣格众将兵三万屯金汤境,入窥鄜州。知延州沈括使副总管曲珍率步骑二万治师东川,声言出鄜延东道,袭葭芦城。梁氏悉众备东方,珍师行数里,返旆而西,三日掩至永平川,格众不虞兵至,仓猝迎战,大败被执,丧士卒二千余人。

夏四月,遣兵扼明堂川,以保葭芦,败还。

沈括既俘格众,议乘胜取葭芦城,遣曲珍屯绥德城。梁氏发兵万人,扼明堂川险要以拒,珍不得进。括阴遣别将李仪自河东客台津夜绝河以袭葭芦,河东将訾虎率麟、丰精甲会之。夏兵回救,与仪等战,大败,珍遂取葭芦。

复因辽人请和于董毡。

梁氏虑西蕃与中国合,累使请和不获,邀辽国使者同至青唐说之。董毡以“荷宋厚恩,义不敢负”辞。

五月,都统军嵬名妹精嵬、副统军讹勃遇寇淮安镇,败死。

梁氏自三月中点集河内、西凉府、罗庞岭及甘、肃、瓜、沙州民,十人发九,齐赵兴州,议大举。令妹精嵬、讹勃遇将兵数万入环庆,掠淮安镇。蕃官讹脐侦知以报,守将张守约合诸路兵掩击,两人战败,皆死,酋首没者三十八人,失铜印及兵符、军书、器械无算。

六月,谍者移都入鄜延,被获。

移都,本鄜延弓箭手,熙宁中被俘,隶衙头、祗候殿直屈埋部下,遣入鄜延侦事。戍兵执讯之,称衙头复集人马,将侵延安诸路。经略司以闻,神宗令究实以报。

遣使贡于辽。

梁氏谋侵中国,遣使进奉于辽,必以兵事告。

秋七月,大举寇镇戎军,与三川寨巡检使王贵战,败之。

梁氏愤淮安之败,集十二监军司兵及诸州僧道,会于铁牟、天都二山没烟峡、葫芦河诸处,各赍五月粮入寇。至镇戎,故逡巡不进。三川寨巡检王贵视为怯,率众过濠索斗,夏兵张两翼击之,贵大败走。

分掠熨斗平。

梁氏分铁牟山众五千入熙河,至熨斗平新堡外,杀掠汉蕃人口,驱羊马数千而回。

诱蕃族奔雅等降。

奔雅乃甘谷城归顺首领悼聚马移部下军使,梁氏数使人招诱,奔雅与其属二十九人、马二十余匹走回夏国。

八月,寇神木堡,杀巡检使高素。

梁氏复于衙头选募蕃部敢战者,使为酋领,率兵入麟州,围新筑神木堡。高素与监押贾默出战,默众先溃,素被杀。

九月,统军叶悖麻、咩讹埋以兵争永乐,不战而还。

初,中国得银、夏、宥三州而不能守,种谔复谋规取横山,遣子朴上言:“横山延袤千里,多马宜稼,人物劲悍善战,且有盐铁之利,夏人恃以为生。其城垒皆控险,足以守御。今之兴功,当自银州始;其次迁宥州,又其次修夏州,则三州鼎峙,横山之地已囊括其中;又其次修盐州,则横山强兵、战马、山泽之利尽归中国,其势俯视兴、灵,可以直覆巢穴。”沈括亦请筑乌延古城,以包横山,下瞰平复,使夏人不得绝碛为寇。神宗使给事中徐禧、内侍李舜举与谔议。禧至鄜延言:“银州虽据明堂川、无定河之会,而故城东南已为河水所吞,其西北又阻天堑,实不如永乐之形势险厄,请先城永乐。”谔以其地依山无水泉,极言不可。神宗不听。永乐接宥州,附横山,夏国所必争。叶悖麻等以六监军司兵三十万屯泾原北,赍百日粮,俟官军出塞击之。闻城工兴,遣卒数千渡无定河觇役,不战遽退。禧以为怯,遂不设备。

分兵寇绥德,急攻永乐,破之,杀给事中徐禧等,耀兵于米脂城下。

禧等急城永乐,十四日而成,赐名银川寨。禧率众还米脂,以兵万人属副总管曲珍屯守。时沈括引鄜延兵并塞,悖麻惧其赴援,遣首领吉阿遇分兵万人南趋绥德,城中羌三百将翻城应。阿遇弟兴嫩以告括,括回兵捕诛反者,阿遇乃退。悖麻闻括兵入塞,悉众自明堂川入驻河西,与夏州烽台相对。禧率兵赴救,大将高永能请及未阵击之,禧曰:“尔何知!王师不鼓不成列。”执刀率士卒拒战。夏步卒谓“步跋子”,多山间部落,上下山坡,出入溪涧,能逾高超远,轻足善走;骑兵谓“铁鹞子”,尤骁健,倏忽百里,往来若飞。凡山谷险要处用“步跋子”掩击,遇平原旷野可以驰骋,则用“铁鹞子”奔冲。是日,悖麻先纵铁鹞军渡河,曲珍望见,白禧曰:“此锐卒也,当半渡击之,乃可以逞,得地则不可当也。”禧不从。铁骑既渡,震荡驰突,大众继之,禧众大败,将校寇伟、李思古、高世才、夏俨、程博古等尽没。禧收余众入城,悖麻围之,厚数重,游骑直掠米脂,且据其水寨。城中乏水,渴死者十六七。又以兵绝要害,使援兵、馈运不得前。一日,呼城上讲和,禧使裨将吕文惠至帐前,悖麻坐文惠于地曰:“尔小将,不可议约,当使曲太尉来。”禧又使吕整、景思谊偕行,语言不协,髡思谊,囚之。夜半,环城急攻,城遂陷。禧与李舜举、李稷、高永能、马贵皆死,惟曲珍、李浦、吕整缒城徒跣走免。悖麻进围米脂城,耀兵三日而还。史臣曰:自灵武之败,秦、晋困棘,天下企望息兵,而括、谔进攻取之策。禧素以边事自任,狂谋轻敌,遂致覆败。自是神宗始知边臣不可倚信,深自悔咎,无意西伐,而夏人亦困弊矣。

按:《续纲目》书夏人陷永乐,徐禧等败死,盖以禧志大才疏,丧师辱国,为后世笑。然以七万疲役之师,当三十万豕突之众,即顺永能之请,纳曲珍之谋,众寡已属不支。况城又依山远水,樵汲无资,种谔高坐延安,挟嫌不救,势穷援绝。永乐之陷,虽智者亦难为谋,而必责禧以愎谏失机,犹未为至论也。

执晋州进士邢逢原,谕降,不屈。

逢原参徐禧幕,城陷,为夏兵所掠。悖麻谕之降,不从,乃絷以归。后,元祐中放还,哲宗令为本州文学,赐袍笏还里。

葬延安孝女孟氏。

孟氏,延安人,随父戍永乐。兵败,父战殁,女呼号,徒步入城中求得父尸,大恸五日而死。夏人怜之,并其父葬焉。

按:女子之德,节孝为先。自刘向传列女,后世史乘咸遵之,所以昭女则而垂闺范者深也。然朱子作《纲目》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之间,书贤后、书烈妇、书女子为帝、书女子将兵,而女孝无闻焉,岂以事属闺帏,无关治平大计乎?抑女之孝者实鲜与?今夏俗贱女贵男,乃见孟氏至孝,怜而葬之,则知彰善之心不殊方域,特无有以动之耳。

冬十月,西蕃首领董毡来攻,破斫龙城。

董毡闻夏国兵东出,令其养子阿里骨、首领鬼章等领兵攻斫龙、龊哆等城,破之,尽俘其众,遣使入熙河献捷。经略司以闻,神宗令具有功首领姓名,赐录有差。

十一月,西南都统嵬名济遗书泾原请和。

梁氏自永乐得志之后,与乙埋、叶悖麻等谋复往年失地,畏泾原兵盛,伪以书系矢射镇戎军境上。总管刘昌祚以白经略司卢秉,秉毁之不报。嵬名济又遣所得俘囚赍书遗秉,云“夏国西南都统昂星嵬名济谨致书于泾原经略司:昨于兵兴之际,提戈相轧,今以书问贽,信非变化曲折之不同,盖各忠于所事,不得不然耳。夫中国者,礼乐之所存,恩信之所出,动止猷为,必适于正。若乃听诬受间,肆诈穷兵,侵人土疆,残人黎庶,是乖中国之体,为外邦羞。昨日朝廷暴兴兵甲,大穷侵讨,盖天子与边臣议,谓夏国方守先誓,宜出不虞,五路进兵,一举可定。故去年有灵州之役,今秋有永乐之战。然较其胜负,与前日之议为何如哉?盖朝廷于夏国非不经营,五路进讨之谋,诸边肆挠之策,皆尝用之矣,知侥幸之无成,故终于乐天事小之道。况夏国提封一万里,带甲数十万,南有于阗作我欢邻,北有大辽为我强援,若乘间伺便,角力竞斗,虽十年岂得休哉?即念天民无辜,受此涂炭,故国主见伐之后,夙夜思念,谓自祖宗之世八十余年,臣事中国,贡礼无或亏,朝贺未尝怠,而边吏幸功,上聪致惑,祖宗之盟既阻,君臣之分不交,载省厥由,怅然何已!济遂探主意,敢移音翰,伏维经略,以谋略干西事,凡生民利病,宗社安危,皆得别白言之。盖鲁国之忧,不在颛臾;隋室之变,生于杨感。此皆明公得于胸中,不待言而后喻。今天下倒悬之望,正在英才,经略何不进谠言,辟邪议,使朝廷与夏国欢好如初,生民重见太平,岂独夏国之幸,乃天下之幸也。”秉上其书,神宗诏秉谕夏人,依故事于鄜延自通。

西蕃益麻党征来降。

党征,董毡弟。初,梁氏以官爵啖董毡父子,拒不受。党征心慕之,乘间走投夏国,梁氏使居于怀德军。

元丰六年、夏大安九年春正月,遣使如鄜延。

梁氏佯遵泾原经略司谕,遣人赍文字至鄜延,请入贡。知延州赵禼不敢受。

二月,寇兰州,陷东、西两关堡。

先是,梁乙埋遣数十骑至兰州境北,隔河呼曰:“吾兵已胜鄜延路,俟河冻来取兰州。”继令千人哨探,直抵城下。至是,突以数十万众攻陷东、西两关堡,势张甚。副总管李浩闭城拒守,钤辖王文郁集死士七百人,夜缒城下,持短兵袭击,夏众惊溃,争渡河,溺死者甚众。

附:王氏《东都事略·刘昌祚传》:“夏人寇兰州,昌祚遣姚兕趋宥州,王愍趋纳乞会牵制之。”考《宋史·夏国传》,是时,宥州不闻被兵,而《姚兕传》亦无攻宥州事。

分掠安定堡。

掳人畜无数,延州出兵追之,不及。

进屯熙河。

闻中国进筑定西城,梁氏令诸军屯聚熙河备之。

三月,谋取米脂寨,败于葭芦西岭。

葭芦、米脂二城,里外良田不下一、二万顷,国人谓之“歇头仓”,又名“真珠山”、“七宝山”,言其出禾粟多也。自为中国收复,梁乙埋日夜图之,引兵由女萌骨堆驻西岭,将袭米脂,为河东将薛义所败。

获鄜延刺事人移凯,杀之。

河东六路,鄜延最近兴、灵,经略司遣熟户蕃官移凯入界侦事,监军司捕得杀之。

夏四月,遣兵援巴义,败绩。

夏国兵聚巴义,将攻兰州。李浩侦知屯驻所在,潜师掩击,夏兵退走,浩追入界。夏众自吃罗、瓦拱赴援,与浩兵战,大败。

五月,攻麟州。

知州訾虎拒之,不能克。

使钤辖香逋诈降于府州。

夏兵与河东将郭忠绍等战于乜离抑、真卿流二部,不胜。梁氏因使香逋至府州侦事,诈降于知州折克行,尽陈国中虚实,请与亲信人入夏招降近上首领。克行申经略司以闻。神宗诏以香逋言词张大,未可遽信,令守将密备。香逋逸还。

泾原官军入水东口,败之,复围兰州。

熙宁寨硝坑堡巡检王世隆领兵入界,至水东口,梁乙埋遣众拒之,世隆战死,弓箭手十将王和等中伤走。乙埋纵兵趋皋兰,破西关堡,杀管勾右侍禁韦定,尽掳所雇于阗运粮人及橐驼等物,相持九日,城下死伤如积。围既解,兰州人收积尸为京观。是役也,有蕃部抡约入告,中国得为备,故不能大入。

六月,犯乾兴寨。

梁乙埋数犯兰州不得志,以兵侵镇戎,攻乾兴寨,直过界濠,杀掠人畜,守将发兵稽迟,饱掠而还。

闰六月,国主复位,遣使表请修贡。

梁氏淫凶,人心携贰。自岁赐、和市两绝,财用困乏,匹帛至十千文。又以累岁交兵,横山一带民不敢耕,饥羸殆甚。与乙埋等谋,俾秉常复位。秉常遣谟个咩迷乞遇入贡表曰:“臣秉常辄罄丹衷,仰尘渊听,不避再三之干渎,贵图普率之和平。前夏国累得西蕃木征王子书,称南朝与夏国交战岁久,生灵荼毒,欲拟两下依旧通和。缘夏国先曾请所侵疆土,朝廷不从,未便轻许。今于五月内西蕃遣使散八昌郡、丹星等到国,称得南朝语言,许令夏国计会,但当遣使赍表,西蕃自差人引赴南朝前去。切念臣自历世以来,贡奉朝廷,无所亏怠;至于近岁,尤甚欢和。不意忄佥人诬间,朝廷特起大兵,侵夺疆土城寨,固兹构怨,岁致交兵。今乞朝廷开日月之明,扩天地之造,示以大义,特赐所侵。俾完疆土,通遐域之贡输;用息干戈,庶生民之康泰。倘垂慨许,别效忠勤。”神宗赐诏曰:“朕以尔躬膺封爵,世列藩臣,职贡勤修,岁时无怠,朝廷侍遇,恩数加隆。顷以权强敢行废辱,达于予听,良用震惊。数令边臣牒问,匿而不报,纵其鬼蜮,毒我边陲。王师徂征,声讨有罪,义实扶危,不获已焉。今者遣使造庭,辞礼恭顺,仍闻国政悉复故常,朕心释然,益所嘉纳。已戒边吏毋辄出兵,尔亦慎守先盟,愈励臣节,永绥福禄,庸副眷怀。”

按:书“复位”、书“请修贡”,与前书“始亲政,以兵犯麟、府”异矣。秉常能谨守此志,以事中国,宋与夏且交受其福。惜乃一隙之明,不能为晚节之盖也噫!

秋七月,复使入谢。

秉常请睦使回未逾旬,即遣蕃部<者多>莽入熙河探事,为经略司所获。秉常惧中国生疑,遣使入谢。神宗以其往来频数,恐有阴谋,饬缘边严备。

八月,环庆兵来袭。复因辽人求和于董毡,不许。

伤两溜人马,掳孳畜无数,把口小首领冬至讹乘乱走入保安军,秉常索之不得。复奉表辽主,请与董毡通好,以为声援。辽再使至青唐言之,董毡终不听。

冬十月,表请故疆。

秉常知中国厌兵,疆场之事,初不自言,欲其发自朝廷,得以为重。神宗深觉其意,惟谕河东、陕西经略司,令于所复城寨谨斥堠,凡徼巡毋出二、三里而已。秉常知不可得,始遣使奉表,言:“愿修职贡,乞还旧疆,撤备边戍卒,永为外藩。”神宗答诏曰:“惟尔祖介居边陲,蒙恩朝廷,享有爵土,抚循倍厚,历年滋多。昨者王师出征,义存拯患,谓宜委戈以听命,敌忾以献功。岂虞靡思,弗喻朕志,杀害士民,捍拒兵甲。问罪正名,方图再举。迨使辞之效顺,知国政之复常,旋纳恳诚,祈修职贡。遽披来奏,论请故疆,朕惟藩服不恭,削地示过。咨于故实,匪予所私。尔其审思厥修,务体至意。其地界已令鄜延经略司、安抚使司指挥保安军移牒宥州施行,岁赐俟疆界了日依旧。”

十一月,使宥州属蕃诈降,不得,追还贺正人使于界上。

秉常倚恃兵力,自谓所求必得,及请故疆不许,大酋仁多丁等皆谋入寇,又虑缘边壁垒坚固,未能力胜,遣宥州心腹首领各率族帐内投,请居新垒,以为内应。神宗令置之鄜、坊两州间,丁等无以为计。故事:贺正人使每于仲冬月入界。是时尚未出境,秉常使人追之,移文保安军言:“今来贺正旦人使难议发遣也。”

十二月,攻西蕃,败绩。西蕃兵入境大掠。

西蕃首领阿里骨本于阗人,其母给事董毡,因养为子。尝从王师西讨有功,自肃州团练使进防御使。及董毡病革,子蔺逋比先死,悉以种落付之,遂嗣职。不敢以丧告,故朝廷未之知。秉常屡次请和不得,遣兵攻邈川城,败还。阿里骨追逐入境,抄掠寨堡,获级甚夥。仍以董毡名献捷中国,并请出兵助讨。